每个工作日的下午,在苏州吴文化博物馆一楼的书画装裱修复室,身着白大褂的马鸣远和王铭钰正专注修复馆藏书画作品。透过一块透明的玻璃,观众可以实时观看里面的修复工作。在长3米、宽1.8米的裱画案上沉浸于伏案修复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,此刻,他们与文物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。
跟传统印象里的文物修复师不同的是,马鸣远和王铭钰均是“95后”新生代。他们所在的吴文化博物馆以吴县文物收藏为基础,依托苏州解放以来的重大考古发现,系统研究、全面展示吴地文化。这座“全国最具创新力博物馆”不仅年轻,更充满活力,始终由青年的热情与创造力推动着发展。
无他,唯手熟尔
马鸣远和王铭钰有着相同的专业技能,马鸣远本科学习考古专业,硕士攻读科技文物保护,王铭钰本科学习文物鉴赏与修复(古代书画方向),硕士攻读博物馆学。
2021年10月,吴文化博物馆叁楼的文保实验室建成并投用,马鸣远任负责人。实验室内放置了各类文保仪器设备:分析测定文物元素的齿荧光光谱分析仪、清洁文物的超声波清洗器、细致观察文物表面的超景深显微镜……这些仪器是文物保护的技术保障,也是吴文化博物馆文保部门的设备担当。马鸣远时常在实验室内对馆藏陶瓷器、青铜器等文物进行必要的清洗除尘与修复养护工作,比如处理粉状锈、环氧乙烷加固等等。
2023年,400余件存在着不同程度破损的书画作品入藏,加上此前馆藏就有不少近现代书画需要修复,吴文化博物馆又筹建起书画装裱修复室,马鸣远和王铭钰加入了书画修复队伍。去年11月末,书画装裱修复室正式投入使用。
对于书画修复,他们有着相同的见解——“无他,唯手熟尔”。王铭钰直言:“我们算是手艺人,半个月没有上手就会略显生疏,需要不断地实践才能把技能加工成肌肉记忆。”四个多月的时间里,俩人已累计修复文物10余件。接下来,吴文化博物馆还将打造书画装裱修复室二期,可以预见的是,修复书画文物将是一项长期坚持的重要任务。
“文物医生”养成指南
文物修复师,还有另一个称呼——“文物医生”。在修复过程中,王铭钰常常觉得自己像一名医生,身着白大褂给文物做“修复手术”。在她的手中,浆水成了“麻醉剂”,针锥成了“手术刀”,每次都能精准找到文物“病灶”完成手术。比如托纸的时候,她要将纸上的小黑点、纸张纤维的草梗挑出来,这是很精细的过程,需要将书画作品背面用浆水润湿后,轻轻扒开取出这些杂质,再将周围的纸浆和纸张纤维拼凑“缝合”起来。“手术”顺利的话,基本看不出曾经的破洞,能够修旧如旧。
书画类修复要按洗、揭、补、全的步骤来,一点也马虎不得,因而文物修复师工作时需要格外专注。其中,揭是整个修复过程中最危险的一环,需将要替换的命纸(紧贴绢背的一层纸)和覆褙纸(画幅背面的纸)小心揭开。慢工才能出细活,这一环节最考验耐心和专注力,王铭钰常常坐在角落里,一揭就是一下午。全,是书画修复中最关键的一环,即为书画中缺失的部分补色,使文物再次焕发光彩。谈及书画补色,她和马鸣远总是有说不完的话,讨论哪个颜色更贴合原着、提醒对方避免失误等。
马鸣远和王铭钰还要给文物写“医疗”日记。日记上记录着吴文化博物馆书画装裱修复室每天的工作进度,全方位记载文物修复前、中、后期的状态。除了修复书画文物本身的工作外,修复室的卫生工作也被记录在日记中。书画对环境很敏感,因此自律并保持整洁的工作环境是修复室建成之初便定下的规矩。
匠心传承,缀连古今
由于书画的材质特殊,受外部因素影响大,每过几十年就需要修复、重新装裱。“书画修复是一场接力赛,我们握着的是时代的接力棒。”王铭钰讲述的时候眼神中充满对历史的敬意。
一件书画文物,修复耗费的时间不定,短则几天,长则几个月。在王铭钰看来,文物修复师最大的考验是能不能坐得住。她最近在修的一幅书画作品难度颇高,下半部分已经破碎、掉渣、脱落,修复工作也已经进行了几个月。揭开书画背面,宛如打开了书画的“修复简历”。王铭钰指着书画作品的背后说:“从这些一层层修补过的纸中,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前辈的修复工作。”
马鸣远进一步解释说,有些民间的装裱师在修复书画时,只是对破洞处简单地打个补丁,但博物馆的修复工作更为细致讲究,他们要用马蹄刀将纸张修成和破损处一样的形状,再补在破损处,力求严丝合缝,趋近“无痕”。时代久远的书画作品,几经装裱修复师之巧手,早就刻上了一代代修复师的痕迹。即便是过往一些粗糙的修复手段,也构成了文物的一段历史。“我们不仅是在跟文物打交道,也是在跟上一代的修复师们交流沟通。”马鸣远说。
在他们忙碌的身影背后,我们看到了吴文化博物馆对青年一代文物修复师的重视和培养,看到了传统苏州书画装裱修复技艺在博物馆的传承与活化。当年轻的吴文化博物馆遇见95后“匠人”,历史不再是静默的标本,而成了流动的盛宴。